银甲武士一皱眉，双手齐齐推出，银光再闪，黑雾被银光吞噬。

“你不是我的对手……”银甲武士看着陌袀苦笑，“我说过我不杀你，你就一次次逼我出手是吗？”

陌袀倒退了两步，吼道：“你总是挡着我！要么你就杀了我！”

银甲武士眼中露出一缕同情之意，望向陌袀，一动不动。

池虞终于勉强站了起来，他的头还在疼，但是已经比刚才好多了，他愣愣地看着银甲武士，一个名字在他唇边呼之欲出。

但他终究没有叫出来。

陌袀如探狂笑起来：“哈哈，哈哈哈……我不是你的对手又能怎样？女魃的封印已解，我看你们还有什么本事挽回大局！”

他自顾自地狂笑，银甲武士走到他面前，他竟然好似根本没有看到一样。

银甲武士长叹一声，一挥手，将陌袀打晕了。

池虞见那银甲武士一手扶着陌袀要走，急忙上前一步，张了张嘴却不知要叫他什么。

银甲武士却回头朝他一笑，一扬手扔了样东西过来。

池虞接在手中，却是只白玉制成的笛子。

“褚綮。”银甲武士看着池虞，神色肃穆，“其实我还是应该叫你池虞，你还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，但只有你可以阻止女魃。”

他指着那支玉笛继续说道：“几千年前，你就是用这支笛子奏了一曲，唤出了应龙，如今，恐怕你要再来一次了。”

池虞把玩着手中的玉笛，的确，接到这笛子的那一刻，他有种极其熟悉的感觉。

银甲武士看着他，欲言又止，终于摇了摇头道：“离这里不远处有座山，山上有一个卧龙潭，那里便是应龙长眠之地。我这就送你们过去。”
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轻轻一挥手，一道白光仿佛有生命般将池虞和司徒芷两个人围绕起来。

在银甲武士消失前，池虞听到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：“褚綮，天下大劫已生，能够破劫，就要看你的了。”

随后，白光骤然大盛，池虞眼前一黑，人事不知。

司徒芷醒来的时候，发现自己和池虞并排躺在草地上，一轮圆月将夜空映得格外明亮。

她记得她被徐晋石抓了，而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，这里是哪里？

司徒芷想着，急忙推了推在她身边的池虞。

池虞昏沉沉地醒了过来，看到了司徒芷焦急的目光。

他脑海中蓦然一片清明。

他……想起来了。

“你看着我发什么愣啊？”司徒芷不满地伸手在池虞头上敲了敲，“到底是怎么回事？徐晋石不是在医院里吗？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抓我？”

池虞却还是怔怔地看着司徒芷，似乎不认识她了一样。

“说话啊，你傻了？”司徒芷不耐烦地用力掐了池虞一把，池虞立刻痛得呲牙咧嘴。

“我是在想……要怎么说清楚……”池虞终于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讲了出来。

司徒芷听得如醉如痴。

“那你就是褚綮的转世，徐晋石是陌袀的转世，那个银甲武士又是谁？会不会是柏廉的转世？”司徒芷兴致勃勃地猜测着，“对了对了，他最后跟你说了什么？这支笛子是哪儿来的？”司徒芷这才发现池虞手里攥着一支玉笛，她好奇地想伸手去拿，池虞却避开了她的手。

“据说……这是………召唤应龙的宝物。”他望着玉笛说道。

“召唤应龙？”司徒芷大喜，一把把池虞拉了起来，“我不管你是褚綮也好，池虞也好，反正现在什么都清楚了，你也就别再躲了，赶快把应龙召唤出来！”

池虞没有动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司徒芷。

司徒芷被他看得直发毛，用力踢了他一脚喝道：“看什么看，再看我打你了哦！”

池虞没有躲也没有笑，他直视着司徒芷道：“你真的要我召唤应龙？”

“当然啦！”司徒芷瞪大了眼睛，“你为什么来到这里？难道真的是来游山玩水的？你不是为了要解开你身上的谜团吗？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，你是神将转世，你的命运就是要召出应龙降伏女魃，你还有什么好忧郁的？”

池虞恍若未闻，只是又问了一次：“你真的要我召唤应龙？”

司徒芷气得直跺脚：“我说了这么半天你都没听到啊！”

池虞闭了闭眼睛，忽地走过来，抱住了司徒芷。

他抱得并不用力，仿佛一用力司徒芷就会碎掉，但他的心却跳得特别快。

“池虞？”司徒芷轻声地、不解地叫了他的名字。

池虞把头埋在司徒芷的颈窝里，他怀里的身体柔软温热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香。

池虞就这样抱着司徒芷，似乎这一个拥抱就是地老天荒。

司徒芷没有挣扎也没有动，她也伸出手，环在了池虞背后。， 他们就这样在月光下静静地拥抱。

司徒芷先松开了手。

池虞也放开了她，他的目光一直停驻在司徒芷的脸上，然后，他举起笛子送到唇边。

乐声如同流淌的小溪般淙淙而出，回荡在湖光月色之间。

湖面上渐渐荡起了涟漪，一圈圈的波纹仿佛在同乐声呼应着。

池虞吹奏得越来越投入，湖水的波纹已经变成了波浪，一个个浪头打在岸边的石头上，白色的浪花如同碎玉般飞溅在空气中。

曲调渐渐变得激烈高亢，湖中心也随之卷起一个冲天的水柱。

一条全身乌黑，生有双翼的巨龙从水柱中慢慢显出了真身。

“又是你……”巨龙凝视着吹奏的池虞，“千年前听过的乐曲，千年之后仍旧悦耳。褚綮，好久不见了……”

池虞缓缓放下手中的笛子，朝巨龙躬下身子：“应龙大人，好久不见。”

黑色的巨龙昂首向天，声音如同打雷：“是谁解开了女魃的封印，让那女人竟然又出现在世上！”

池虞恭敬地说道：“因此，我冒昧打扰大人，请您将三小姐重新封印吧。”

应龙答应得很爽快：“千年前我与你有约，只要听到你这一曲，我必会助你降伏女魃。千年之后，我的承诺仍旧不变，可祭品何在？”

池虞全身一震，说不出话来。

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：“祭品在这里。”

应龙金色的双目转动，看到了说话的人，它不禁叹道：“漓袀，你也转世了。”

司徒芷大步走到了湖边，仰起头看着黑色的巨龙：“应龙大人，和千年前一样，一切都拜托您了。”

应龙呼啸一声，口中吐出了一个金色的光球，缓缓朝司徒芷飘去。

“等一下！”池虞猛然大吼了一声。

司徒芷转头看着他。

池虞的双手都在颤，他死死地看着司徒芷，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
司徒芷却笑了，她一笑，那两个小酒窝就露了出来，还是如池虞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可爱。

“对不起，我一直在骗你。”司徒芷朝池虞走过去，站在他面前，“你都想起来了吗？我是漓袀，从我第一次见到你，我就一直想要让你恢复前世的记忆。”

天女漓袀，原是女魃的侍女，女魃离开昆仑之后为所欲为，漓袀没有办法阻止女魃，便牺牲自己，帮助褚綮与应龙订约。

她，就是祭品。

“在生气吗？”司徒芷看着池虞，无奈地扁了扁嘴，“不过你生气也很正常哦，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，是不想吓到你嘛。”

当初那个睿智的冷静的褚綮，居然转世成了一个胆小懦弱却又烂好人到让人无话可说的家伙，司徒芷第一次看到“褚綮”的时候，真是差点儿吐血。

可是……慢慢地，她发现，“池虞”渐渐占据了她的全副心思。

笨笨呆呆的家伙，却意外的可爱。

司徒芷看着池虞，笑得很满足：“谢谢你教我弹吉他，谢谢你那次抱我去看医生，谢谢你昨天在火车上为了救我弄伤了手，谢谢……你的眼泪……”

池虞眼中落下的泪水顺着脸庞蜿蜒而下。

千年前的褚綮不会为了漓袀落泪，但千年之后，池虞却会为了司徒芷悲伤。

金色的光球已经缓缓落到了司徒芷身后，司徒芷笑了笑，转身朝光球走去。

“司徒芷……”池虞哽咽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。

司徒芷停了下来，却没有回头。

“如果我现在……不再吹笛子了、我放弃……你……你……”池虞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，“你会生气到永远不理我吧？”

司徒芷还是没有回头。

池虞忽然想起了陈岩讲过的，关于两个登山家的故事。

他没有再说什么，只是将笛子举到唇边，继续吹奏起来。

司徒芷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，终于慢慢地继续朝光球走去。

她踏进了那个光球。

身体在那一刻开始融化。

没有痛感，仿佛一滴水回到海洋，司徒芷努力地转过身，看着不远处的池虞。

她的脸上，有着池虞看不到的泪水。

池虞忽然高声地喊了一句什么。

司徒芷已经听不太清楚外面的声音，但她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池虞的嘴形。他说：“我早就知道了。”

司徒芷笑了。

所以才有那样不舍的拥抱，所以才犹豫着，不肯吹响召唤应龙的乐曲。

他什么都知道，他只是想和她多待一会儿。

司徒芷的笑容终于隐没在金色的光球之中，应龙再次发出吼叫，金色的光球缓缓升起，消失在应龙的颈部。

乐声已经停了下来，黑色的巨龙展开双翼，腾空而起。

池虞放下了笛子，抬起头，凝望着应龙离去的残影。

这次，一切才真的都结束了吧？

他垂下头，忽然看到了一样东西。

俯下身，池虞拾起了那件东西。

是那条项链。

坠子两面的花纹都已经消失了。

一切由它开始，也由它终结。

池虞从衡山回到F大的时候，西南干旱地区已经传来了普降甘霖的好消息。

陈岩离开了F大，据说他主动申请去西南地区做志愿者，徐晋石也和他一道去了。

姚可萱提起这件事来啧啧称奇，说徐晋石本来一提起陈岩就好像是仇人一样，这次居然和他一起行动，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。

521寝室里住进了新的室友，池虞加入了F大的音乐社团。

但没有人记得司徒芷。

入学名单上找不到这个名字，Cosplay社所有人都不记得有个叫司徒芷的伙伴；姓司徒的民俗学家确实有一个孙女，但一直在国外读书，从来没有回过国……

司徒芷消失得很彻底。

漓袀的使命就是作为祭品，当这个使命完成之后，她就不存在了。

但池虞还记得她。

记得她笑起来的酒窝，发脾气时瞪圆的眼睛。

那是属于“池虞”的“司徒芷”。

池虞想，或许哪一天，他走在某一条街道上，仍旧会和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撞在一起，然后那个女孩子就会笑着对他说：你好，我是司徒芷。

全文完